中朝事実_神知章
神知章(論知人之道)
詳登庸之議
天照大神乃入于天石窟,閉磐戶而幽居焉。故六合之內常闇,而不知晝夜之相代。于時八十萬神會合於天安河邊,計其可禱之方。故思兼神深謀遠慮,遂聚常世之長鳴鳥,使互長鳴。亦以手力雄神立磐戶之側,而中臣連遠祖天兒屋命、忌部遠祖太玉命,掘天香山之五百箇真坂樹,而上枝懸八坂瓊之五百箇御統,中枝懸八咫鏡,【一云,真經津鏡。】下枝懸青和幣、白和幣,【和幣,此云にきて尼枳底。】相與致其祈禱焉。又猿女君遠祖天鈿女命,則手持茅纏之矟,立於天石窟戶之前,巧作俳優。亦以天香山之真坂樹為鬘,以蘿為手繦,【蘿,此云ひかげ比舸礙。手繦,此云たすき多須枳。】而火處燒,覆槽置,【覆槽,此云うけ于該。】顯神明之憑談。【顯神明之憑談,此云かむがかり歌牟鵝可梨。】
是時天照大神聞之而曰:「吾比閉居石窟,謂當豐葦原中國必為長夜。云何天鈿女命㖸樂如此者乎?」乃以御手細開磐戶窺之。時手力雄神則奉承天照大神之手,引而奉出。於是中臣神、忌部神,則界以端出之繩。【繩,亦云左繩端出。此云しりくめなは斯梨俱梅儺波。】乃請曰:「勿復還幸。」
謹按,此時人才最盛哉。凡事不得其人,其藝不明。當天地常闇,非有非常之才,不可得也。常之功思慮以致其謀大勇,以遂其事。雄以盡其用寬優,以盡其道,而后可大非八成。十萬神之眾,唯得此數。神然乃才,難神代既爾。蓋才之要,知可以遠慮。思兼神中其任乎。仁可以力行,天兒屋命、太玉命,是其人乎。勇可以果斷,手力雄神、天鈿女命是其得乎。三德在此,故復洪基以及萬億世,才之美至哉。
皇祖高皇產靈尊,欲立皇孫為葦原中國之主。然彼地多有螢火光神及蠅聲邪神,復有草木咸能言語。故高皇產靈尊召集八十諸神而問之曰:「吾欲令撥平葦原中國之邪鬼,當遣誰者宜也?惟爾諸神,勿隱所知。」僉曰:「天穗日命,是神之傑也。可不試歟?」於是俯順眾言,即以天穗日命徃平之。然此神佞媚於大己貴神。比及三年,尚不報聞。
故高皇產靈尊更會諸神,問當遣者。僉曰:「天國玉之子天稚彥,是壯士也。宜試之。」於是高皇產靈尊,賜天稚彥天鹿兒弓及天羽羽矢以遣之。此神亦不忠誠也。
是後高皇產靈尊更會諸神,選當遣於葦原中國者。僉曰:「磐裂根裂神之子磐筒男、磐筒女所生之子經津主神,是將佳也。【磐裂,此云いはさく以簸娑寠。經津,此云ふつ賦都。】」時有天石窟所住神稜威雄走神之子甕速日神,甕速日神之子熯速日神,熯速日神之子武甕槌神。此神進曰:「豈唯經津主神獨為丈夫,而吾非丈夫者哉?」其辭氣慷慨,故以即配經津主神,令平葦原中國。
二神於是降到出雲國五十田狹之小汀,二神誅諸不順鬼神等,果以復命。
謹按,是天神登庸於人之慎也。天神之靈,如日中天,萬象畢照,片言乃通。此其所以為神而盡眾議,俯順其言重舉錯也。夫人之質,雖有美才可以用之,不崇德辨惑,則不能卓立於富貴、威武、聲色之場。二子之或媚大已貴,或娶下照姬是也。經津主神、武甕槌神,特有確乎不可拔之量,故建大業以復命,尚退東方以防護皇孫。【經津主神又云齋主神,又號齋之大人、香取神是也。建雷神,鹿嶋神是也。】其敵王所愾,不忘天下之功大哉。凡時在天造草昧動乎險中大亨貞者,非大丈夫不得之。人才之難,知人之艱,後世豈忽焉乎。外朝先儒曰:「知人之難,堯舜以為病。」孔子亦有聽言觀行之戒。然乃知人,中外為以重之宜哉。【以上,詳登庸之議。】
重文武之大臣
天照大神乃賜天津彥彥火瓊瓊杵尊,八坂瓊曲玉及八咫鏡、草薙劔,三種寶物。又以中臣上祖天兒屋命、忌部上祖太玉命、猿女上祖天鈿女命、鏡作上祖石凝姥命、玉作上祖玉屋命,凡五部神使配侍焉。
一書曰,天照大神手持寶鏡,授天忍穗耳尊而祝之曰:「吾兒,視此寶鏡,當猶視吾。可與同床共殿,以為齋鏡。」復敕天兒屋命、太玉命:「惟爾二神,亦同侍殿內,善為防護。」
一書曰,高皇產靈尊以真床覆衾,裹天津彥國光彥火瓊瓊杵尊,則引開天磐戶,排分天八重雲,以奉降之。于時大伴連遠祖天忍日命,帥來目部遠祖天槵津大來目,背負天磐靫,臂著稜威高鞆,手捉天梔弓、天羽羽矢,及副持八目鳴鏑,又帶頭槌劍,而立天孫之前。遊行降來,到於日向襲之高千穗槵日二上峯天浮橋。
一書曰,天孫天降給時,天兒屋根命、【津速產靈神孫,中臣氏祖也。】天太玉命、【高皇產靈神子,齋部氏祖。】奉天照太神敕,為左右之扶翼。如今世左右相歟。【親房記。】
謹按,是撰臣才之始也。為治之道,在於用人,况草昧屯難之時乎。凡此五神,既有功於中國,今又防護配侍,蓋世臣舊德功業,已見於時。聞望已字於世,如高山巨海,其風采足以具膽。初無運動之勞而功之及人也厚矣。天神得此方而付皇孫,依賴之任,以正皇統,以養其正。垂衣拱手,以仰其成。何强暴之不服,雅俗之不敦哉。凡臣有文武,有大小,有親疏一關焉。不全文武之大臣,經綸康濟近親之侍臣,薰陶涵養。雖職重者有安危之,寄職親者有習染之。移其繫天下之本一也。此章有五神配侍之事,別有二神同殿之敕,是敬大臣也。又天忍日命立天孫之前,天鈿女命以近衛,是披雲路,駈仙蹕之時,右武左文,而鳴威武之義也。吁得其人,正其禮,致其道,之至後世非可企望也。此時既有輔弼大臣近衛之職,以天工人,其代之後,立宮任人可忽乎。
神武帝甲寅年東征,以菟狹津媛賜妻之於侍臣天種子命。天種子命,是中臣氏之遠祖也。
戊午年夏六月,大伴氏之遠祖日臣命,帥大來目,督將元戎,蹈山啟行,乃尋烏所向。于時敕譽日臣命曰:「汝忠而且勇,加有能導之功。是以改汝名為道臣。」
辛酉年春正月。天皇即位。道臣命帥大來目部奉承密策,能以諷歌。
二年春二月甲辰朔乙巳,天皇定功行賞,賜道臣命宅地,以寵異之。
謹按,一書以天種子命、天富命為左右臣。又曰,宇麻志治命、櫛日方命為食國政申大夫,是皆大臣執政之儀也。此時以文武臣相並也。凡文與武,猶左右手。陰陽相對,不可偏廢,唯以時宜為先後也。天孫臨降,及神武帝之時,皆草昧屯蒙之難,非武臣不可得其創業。故所其先之賞之,可井見也。至後世重文臣,輕武臣,是殆異上古之神制也。外朝聖人立政以虎賁並論三事,以樞密并稱中書,况中州自往古以威武建皇統乎。【以上重文武之大臣。】
撰軍帥之任
崇神帝十年秋九月丙戌朔甲午,以大彥命遣北陸,武渟川別遣東海,吉備津彥遣西道,丹波道主命遣丹波。因以詔之曰:「若有不受教者,乃舉兵伐之。」既而共授印綬為將軍。
謹按,是武官之始也。神代既有將帥之任,神武帝時有軍帥之將,然未及名號。今始以將軍授印綬,號四道將軍,其任尤重哉。【以上,撰軍帥之任。】
[* 重大臣之撰]
景行帝五十一年,春正月壬午朔戊子,招群卿而宴數日。時皇子稚足彥尊、武內宿禰不參赴于宴庭。天皇召之問其故。因以奏之曰:「其宴樂之日,群卿、百寮,必情在戲遊,不存國家。若有狂生,而伺墻閤之隙乎?故侍門下,備非常。」時天皇謂之曰:「灼然!」【灼然,此云いやちこ以耶知舉。】則異寵焉。
秋八月己酉朔壬子,立稚足彥尊為皇太子。
是日,命武內宿禰為棟梁之臣。
謹按,是撰其人任其大職之義也。棟梁臣距成務帝號大臣武內任之。此後連綿有大臣之號,終有三公之稱也。蓋大臣者,師範一人,儀形四海,無其人則闕古來,所其重如此,是以經邦論道理陰陽也。其為乎上也,必陳善閉邪,以為乎君之德。其為乎下也,必發政施仁,以為乎人之俗。如此之人,而後任此職俾,其上輔人君之道,下游四海之政也。帝因武內之篤行,授以大任,武內終輔導六世風采凝峻武儀巍焉。是此壽耉老成人歟。後世任大臣之道,蹈襲于往古,以精一其撰,又無大過乎。【以上,重大臣之撰。】
正守令之任
成務帝四年春二月丙寅朔,詔曰:「自今以後,國郡立長,縣邑置首。即取當國之幹了者,任其國郡之首長。是為中區之蕃屏也。」
先人曰,國司者,是當一方之重寄,察百姓之寒苦,非庸才之所可企望。故昔時固設格制,以勘治否。合格者蒙賞,違格者被黜,是所以擇良吏也。又曰:「歷七箇國受領合格之吏,勘公文畢拜參議也。白河院仰伹可依其才。」
謹案,是撰國郡之司也。蓋人君者民之父母也。以分言之如天壤,以情考之如心體之相資。故雖居深宮之內,坐九重之上,恒存誠求之實,則守令之撰,豈可忽乎。其撰一背,則億兆之民悉蒙其殃。人君可敢忍哉。故其精撰往古既然,後世因之正年限,慎考課明賞罰,相續其制嚴矣。外朝先儒曰郡守、縣令,民之師帥,所使承流而宣化也。故師帥不賢,則主德不宣,恩澤不流。愚謂,守令唯事租稅調賦,不以禮教,則非政化之實。故督財賦理、詞訟之間,禮教自敷,風化興行。而俗自移民,自敦而后可稱守令之賢也。【以上,正守令之任。】
戒奸臣之讒
應神帝九年夏四月,遣武內宿禰於筑紫,以監察百姓。時武內宿禰弟甘美內宿禰欲廢兄,即讒言于天皇:「武內宿禰常有望天下之情。今聞,在筑紫而密謀之曰:『獨裂筑紫,招三韓令朝於己,遂將有天下。』」於是天皇則遣使,以令殺武內宿禰。時武內宿禰歎之曰:「吾無貳心以忠事君。今何禍矣,無罪而死耶?」於是有壹伎直真根子者,其為人能似武內宿禰之形。獨惜武內宿禰無罪而空死,便語武內宿禰曰:「今大臣以忠事君,既無黑心,天下共知。願密避之參赴于朝,親辨無罪而後死不晚也。且時人每云:『僕形似大臣。』故今我代大臣而死之,以明大臣之丹心!」則伏劍自死焉。時武內宿禰獨大悲之,竊避筑紫,浮海以從南海迴之,泊於紀水門。僅得逮朝,乃辨無罪。
天皇則推問武內宿禰與甘美內宿禰。於是二人各堅執而爭之,是非難決。天皇敕之令請神祇探湯。是以武內宿禰與甘美內宿禰,共出于磯城川濱為探湯。武內宿禰勝之。便執橫刀以毆仆甘美內宿禰,遂欲殺矣。天皇敕之令釋,仍賜紀直等之祖也。
謹按,良臣與姦臣相對,君子與小人相敵,故何世無姦臣乎。蓋奸讒之行,未嘗無所其因。今謀其遠出以蠱蕩其心,以塗其耳目,以陰狡之質,搆瀾翻之辨,況其親戚乎,况其兄弟乎。帝之過,不亦宜乎。凡武內弼亮六世,師言嘉績多于當世尤壽耉之老臣也。上閱世久而涉歷深,先王之政、祖宗之典,古今興囊,治亂文武之迹,當時沿革廢舉之由,莫不知之行之。故瞭然於見聞之際,粲然於指畫之項,可謂天下之具瞻也。因一朝之讒,望必死之地。吁,危哉真根子,是何人乎?感其忠,激其讒,速死以充焉。天又佑善人也。帝尚不決,終有探湯之誓,以明冤讒口所以顛倒於是非,混淆於邪正如此。狹穗彥王因外親,欲危垂仁帝之社稷。平群真鳥擅國政,欲篡武烈帝之寶祚。刺領巾殺王子。眉輪王弒天皇安康,皆非一朝一夕之事。僭【僭音同譖。】始既涵也。故根使主之奸謀,歷十四年而後發覺,以受赤族誅。金村臣之大忠,輔六有世,亦恤眾口而蟄住吉宅矣。人君不錯志於此。姦雄篡國之慚,憸邪罔上之譖,佞幸擅權之私,聚斂媚諛之欲,剝床以膚,不覺小人得志,君子受屈,為鬼、為蜮,營營青蠅,可不慎乎?【以上,戒奸臣之讒。】
以上,論知人之道。愚謂,天下之治道,莫大於得人。不得其人則勞而無功,得其人則垂拱仰成。猶耳目四支聰明健强,而心思使令之也。夫萬機之繁,人君臨決則蘭膏以繼,亦竟不可得。天下之大,人君兼巡則皸瘃以求,亦竟不可盡也。明君繼天建極,良臣代君分職,是至誠之道也矣。凡官惟百職。惟庶而總在大臣守司。近親之三三者。一不得則不可謂治也。大臣不一有文臣,有武臣,有舊老臣,有勳功臣,各得其道則政體正而眾備豫,禮樂興而風俗厚矣。守司不一,有國主、郡縣司,人物事儀,各有 其司,其撰得其人,則民人化。土地辟,事物得其處矣。近親不一,有侍衛,有給事,有左右親戚之分,非止一類。各得其撰,則左右之涵養,朝夕之格勤,番直之衛儀正而,宗子惟城,親戚惟屏,故大明安枕於泰山,拱手於北辰,四海以朝一天,皆共非不勞而功成乎。蓋得人之道在知人。知人太難,知之在內主其知德,外察其言行,試之久之也。若純必知貴敏以言,則利口喋喋而其俗靡弊輕薄也。純必德尚篤以,行則沉默唯唯,而其俗墨面理遣也。奸佞喻於利,無所不至。人君深居高坐於事,不自裁淵默 寡言於人,不叩繫不察功能之實,而信毀譽之偏。不規恒久之情,而取一旦之事則竟不可得其實。故往古之人君,躬覽萬機以察其事物,日接群臣以考其人材。大臣以下,各奉職陳言,勤忠不隱,猶未嘗無其差。乾靈之神,每其登庸,必以眾議,以試任可併鑒焉也。抑任使之道,又不易親,則有瀆之失遠,則有塞之過。既得大臣,則盡其禮,嚴其制,豐其祿,高其位,任事以不疑,是敬大臣也。如守令制任限,明考課,正監巡之。察明其禮,則賢賢之道立矣。如近親,正風俗,遊佞奸,重世臣,慰老臣,明親戚之分,是親親体群臣也。夫得其人而不用,則人才必屈。用其人而不致,其制則佞奸。窺釁讒者得間也。臣士登庸,使令之艱,豈不偉哉。外朝聖主,堯舜既以知人為艱,其登用也必咨若以試焉。皐陶歌而舜拜之,益進昌言而禹拜之,周公獻卜而成王拜之者,非敬大臣乎。唐虞之四岳十二牧,三代之方伯連者,非撰守令乎。文武之聰明齊聖,小大之臣咸懷忠良,則待漸染之補,不又切乎。況百官庶司之任,各無不盡其心,可并按也。或疑:「知近臣易而知遠臣之難。」愚謂,近臣難知之,遠臣易知焉。夫遠臣者懼人君之威,而重大臣之命。故所其為,不大違也。近臣者褻君之親,慢己之近,以察大明之間,阿大臣之意,以蠹其膚、蠱其心,其害太深。人君之暴昏,振古無未繫。近親之邪惡,是非近臣易。知乎近臣者君自試之,所其及最狹。如遠臣者,所其友、所其宗、所其學、所其為,人人以毀譽之,而後點黜陟焉。所其索太廣,故曰:「近臣難,遠臣易矣。」或疑:「奸讒不行。」愚謂,人君之使令,正其禮,嚴其制,以致其道。恒教令、恒省察,則臣竟不可得顓其私。若一任而不規,詳命而不省,從其譽而不試之,重其功而不察之,則猶新柱久而朽,清水塞而濊。夫彼之罪乎。
明治戊申五月,刷印以代謄寫。